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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60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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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998年,6月20日。

從職業本能上,詹旭還是挺喜歡這個四面環海的國家。她的天然條件很好,領海遼闊,石油豐富,但也受限於天然因素而使經濟難以發展——國土分布呈帶狀,島嶼之間隔著茫茫大海。

航空,貴且量小。所以,海運幾乎成為這個國家的交通命脈。

詹旭相信,自己的雙手一定能為這個國家的人民創造多一些幸福。

隆港的啟航儀式剛過不久,她的宗主集團亞際相當寵愛她,斥了巨資,請來的是當代最偉大的工程師。

隆港承載了太多希望——地處工業密集帶,即將成為數個礦產儲運基地,還要負責帶動附屬經濟的衍生,以吸引更多外資的目光,讓附近的眾多荒島得到開發的機會。

詹旭站在辦公室窗後,從這裏可以俯瞰整個隆港。港口上一派生機勃勃,井然有序,像個充滿朝氣的年輕人。正有一艘船舶出港,水手們在甲板上站成一排,和陸地上的人相互揮手道別。

那艘船即將前往中國深圳,為中國南方的百姓帶去煤炭與石油。

詹旭眸色一深,默默擡起手,也沖那艘船揮了揮。

見到了我的家鄉,請告訴她,我很想念她,想念身在家鄉的妻子和女兒。

詹旭收回視線,坐回辦公桌,桌上的日歷顯示6月20日,他在下面加了行小字——距離見到小月還有13天。隆港落成不久,他還要繼續待上一個月,做後期完善和檢查工作。

他忍不住翻起那頁日歷,真想現在就撕下來,好像撕下來,日子就能加快一天。目光不經意瞥到幾個小字,明天6月21日,是今年的父親節。

不知道他的愛月又會給他準備什麽禮物。

這麽想著,詹旭的嘴角不自覺上揚。

忽然有人敲門走進,詹旭掃了眼手表,18點42分,一如既往的這個點,會有人來將每日例行檢查記錄交給他過目,然後確認簽字。

下屬把本子遞過來,開始查看數據前,詹旭註意到上面一行字——值班領導:鄭殊。

詹旭擡眼,“今天不是馮主任值班嗎?”

“馮主任和鄭工換班了。”

詹旭點點頭,算是明白,低頭開始檢查數據。不久後,眉頭擰出一道褶子。

下屬註意到了:“詹工,有什麽問題嗎?”

是有問題。詹旭頭也不擡,“你去把小魏叫過來。”

“好。”

……

有人來敲門時,魏驍正在寫信。是大學裏同屆的一個姑娘,人挺標致,又是同鄉,他想著跟著師傅幾年攢點錢,把姑娘娶回家,也好多個人照顧弟弟。

敲門聲響,魏驍做賊心虛一把將信紙蓋起來,頭還沒擡起就嚷:“幹嘛!”

下屬撓撓頭:“魏哥,你詹老師讓你過去。”

無非就是又懶得寫檢查總結了找他寫唄。魏驍急著趕走他:“知道了,馬上去,趕緊走趕緊走。”

那人走了,魏驍翻開信紙,鋼筆墨劃了一長道,算是廢了,得重寫——奶奶的,趕不上今天的船寄走了。

收好信,蓋上筆蓋,往詹旭辦公室走。

敲門兩聲,喊:“老師,你找我啊?”

詹旭招招手,沒擡頭,正用筆圈畫那個本子,“今天的檢查有點問題,你跟我下去看看。”

魏驍剛想說好,胃裏一陣翻滾,差點嗝了個屁。他“哎呦”一聲,捂住肚子:“老師,我又拉肚了,你等等我,我上個廁所。”

詹旭白了他一眼:“天天就知道拉肚子,懶人屎尿多。”

“嘿嘿,老師,我是北方人,吃不慣南方東西,這還南到赤道了……哎不說了,我先去了,您等等我啊!”

魏驍一溜煙兒跑了。

魏驍一蹲坑就是大半個鐘頭這尿性,詹旭是知道的。他索性抄過安全帽戴上,拿著本子獨自出了門。

下到港口時,暮色已深,過了七點這檔口,天黑仿佛只用一瞬。

走過一艘艘停泊的輪船,詹旭驕傲又自豪。有問題的地方較偏遠,他走了一陣子才到,那裏還有個不太起眼的泊位,以隆港剛起步的吞吐量,還沒有船用到這裏。

可今天似乎有點反常。

那裏正停著艘船,噸位不大,有人正在卸貨。詹旭走近一看,竟沒一個眼熟的,大家在隆港共事這麽久了,大大小小的級別,他認得的不少。

且這些人,看著總覺得舉止怪異,他說不出來,大概有些,鬼鬼祟祟。

詹旭徑直過去,有人註意到了,喝了聲,所有人立即警覺,都看了過來,有人一揮手,讓他們加快速度卸貨。詹旭走近,沒人向他行禮——他是總工程師,所有人都認得。

詹旭問:“你們是哪個組的?”

那夥人面面相覷,有人小聲說話,他聽見了,雖沒聽懂,卻能辯出,那是泰語。他妻子南月的家鄉話,和泰語非常相似。

詹旭覺得不對,又問檢查人員是誰,這時身後有人喊他,他回頭,鄭殊正往這邊來,一臉賠笑。

鄭殊來了,那夥人神情轉為放松。鄭殊沒明說這貨是他的,只讓詹旭通融通融,就此放行。港口集裝箱的抽查率本就很低,加上腐敗,海關大多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

可詹旭看這夥人很不對勁,亞際的領導竟也參與其中,他可知道鄭殊的底細,應家人的親戚。

不讓查,自然就是見不得人的勾當,詹旭覺得應家人不會做普通利薄的買賣,可要是往大了做……他不想他剛一手建起來的港灣,會因此查封整頓。

詹旭堅持要查,鄭殊攔不住,也不敢動他,無奈地看著他掀開了那些箱子——白花花的粉末昭然若揭。

……

魏驍從廁所出來的時候,天已全黑。他坐下來緩了緩,蹲著太久,雙腿麻木不仁。

然後不緊不慢地戴上安全帽,去找詹旭,到辦公室門口,看到裏頭黑了燈。他趕緊跑下樓,沿路問人,看到我老師了嗎,人給他指了個方向。

魏驍緩緩走近那泊位,看到那裏人不少,卻沒一個眼熟的。他剛想就近,突然就聽見一陣爭執,隱約能辯出是漢語,接著有拉扯的兩人從船艙裏出來,正是詹旭和鄭殊。

詹旭非常堅定:“人你們可以走,東西要留下。”

他的意思是,出於情面,他可以放走鄭殊,但這批貨他一定要交給警方,他不會透露這貨是誰帶來的,只說在港口發現了這樣一批藏匿的貨。

鄭殊手下有懂中文的,悄悄翻譯給同夥,眾人憤慨,要了這貨,不就等同要了他們血汗錢,誰能同意?

鄭殊一開始還賠笑,畢竟他確實敬重詹旭,自己又心虛,可見詹旭態度強硬,他也逐漸沒了好臉色。

不遠處的魏驍眼看爭執在一瞬變得突然激烈,著急就要往前沖,隨即猛地止步。他細致觀察了陣,明白過來,這船上沒一個自己人,除了詹旭,其餘人都是和鄭殊一夥的。

他當即就要往回跑搬救兵,來不及了,不知是誰猛推了詹旭一把,激起了眾怒,這夥人個個都是亡命之徒,常年在海上奔走,把人投餵鯊魚都不知餵了幾個,哪有興致陪詹旭在這打太極?

魏驍來不及多想,就要向那沖去,卻才邁出一步,整個人僵在原地,面如死灰——

一把尖刀在詹旭身上自後向前進出,正正插在他胸膛上,血流如註,沿著刀刃往外滴。

他甚至沒能低頭看一眼,身子一傾,倒下了。

人做了虧心事,會下意識瞻觀四周——魏驍就是這樣被四處張望的人發現的。

那一幕殺戮太過震驚,他耳膜處震響,什麽也聽不見,只見到有人指著他,驚恐大喊什麽,接著有數人沖他跑來,他沒多想,轉身撒腿就跑。

他沒跑多遠就被追上了。

他被拖到一暗處,那夥人圍著他,刀棍拳腳,昏天黑地地砸下。

他覺得自己正在慢慢接近死亡。

直到不遠處突然一陣竄動,那夥人立即警覺停下,四下太暗,沒人看得清,有人往那動靜處去察看,他趁機就跑,跑出一段那夥人才反應過來,隨即他聽到有人罵“媽的,是一群野狗!”

他耗盡生命在跑,身後追蹤的腳步聲一直沒停,他看不清一切,只一股勁兒地跑。

最終跑到懸崖邊,他連一瞬的考慮都來不及,腳下一空,身子迅速下墜。

……

趴在一旁的卡卡似乎聽懂了,嗷叫了聲,聽著哀婉悲傷。

另一頭沙發上,林愛月正抱著魏子煜胳膊哭。她保持這個姿勢很久了,不知從魏驍講到哪裏開始。

魏驍嘆了口氣,從始至終,他的聲音都不起波瀾,“老周把我救了以後,我從新聞裏得知,隆港的總工程師因走私毒.品敗露,畏罪跳海自殺,他的小徒弟,也就是我,跟著一起跳了。”

魏驍嘴角一扯,覺得可笑,又笑不出來。

“後來不久,我就再得知了鄭殊病逝的消息,隆港的人被遣散的遣散,調動的調動……”魏驍頓住了。老師要是知道了,該多麽痛心啊。

魏子煜相對冷靜些:“那天本該是馮翰值班,因為鄭殊要接貨,所以跟他調了班?”

“是。”

魏子煜再把他們找到馮翰,再得到一份偽造的檢查記錄的事告訴了魏驍。魏驍說:“馮翰和鄭殊關系不錯,他多半知道鄭殊幹的事,睜一只眼閉一只眼。”

魏子煜說:“那你為什麽沒有想過……報警?”

魏驍搖搖頭:“你覺得害我和老師的人是鄭殊?他是應家人,他做的事,難道會是他個人行為?亞際在印尼勢力太深,報警,等於自投羅網。”

沒錯,這是每一個正常人都會有的邏輯,鄭殊是應家人,他做的事,必定是受應家指使,他不過就是個跑腿的,為應家辦事的。

也許亞際覺得,畢竟是個死人,不用白不用。但這個人正好是個外人,這樣一來,亞際為了隱瞞自己的惡行而嫁禍他人,更是順利成章了。

一直沈默的愛月突然出了聲:“小魏叔叔……鄭殊代表的是個人利益,他做的事……和亞際沒有關系。”

魏驍詫異看她。

魏子煜怔了怔,她這一出,確實無厘頭了,主線還沒理清,解釋這一觀點的成立又得費一番功夫。

但為什麽呢?不知道她有沒有意識到,她這是在幫亞際說話。且,是下意識的。

她到底還深愛應紹華。

愛月住了嘴。

魏子煜圓場:“然後呢?待在工廠這些年,你都發現了什麽?”

魏驍停頓了很久,最終說:“鄭殊沒有死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:這幾章敘述往事有些篇幅,稍稍有些耐心~這不是講完了嗎~

寫了二十萬字的猜謎,謎底出來了,總要多點字解釋吧。

雖然很不喜歡拿往後的噱頭吸引人,但為了安撫你們~悄悄說,應先生下一章就上線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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